
画在信纸上的“钢笔水”花---大庆市老干部活动中心(大庆老干部大学)
简 报
[2022年]第29期
大庆市老干部活动中心(大庆老干部大学) 2022年6月10日
画在信纸上的“钢笔水”花
文/陈式太极拳班 孙玉梅
在家乡的大山里,有种兰花,细长的叶子,簇拥着深紫色的花瓣,开在向阳山坡,据说花瓣可以做钢笔水,因此而得名。
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春天,认识了小敏,她个子不高,黝黑黝黑的头发,梳着两根长辫子。
第一天上课,老师点名,我们站起来说:“到!”点到她的名字时,她站起来带着口音说:“有!”惹得我们哄堂大笑,她用力把辫子甩在身后,用力地坐下。
我同桌扯她的辫子,我告诉了老师,结果是,我们俩放学时被几个男孩子围追堵截,我俩手拉着手逃回家,从此成了好朋友。
小敏大多时候都很安静,但是,我俩在一起时,就有说不完的话。我们都喜欢紫色,喜欢蓝天和阳光。
一天放学后,我俩一起去采狼尾巴草,松涛悦耳,阳光把山坡晒得热呼呼的,山风从远处吹来,又吹到远处。在夏日的热气里,充满了花草树木和潮湿的泥土味儿。小鸟的声音,此起彼伏,随处都有虫鸣和树叶的窸窣声,蝴蝶和小虫在眼前飞来飞去。
“谁给你梳头啊?”
“我自己,我姐教我的。”
“姐,你有姐?”
“有一个姐,四个妹。”
“四个妹?你想她们吗?”
“当然想了。”说着,她一歪头,把辫子甩在身后。
她告诉我,那个她叫“叔”的人是她的养父。其实,我早就知道她是一个收养的孩子。但是,当她亲口告诉我时,还是很伤感。大人们说,她家穷,孩子多,养不起才卖给这家的。她养母的身体不好,要她帮衬着干些活。还说,养大了就嫁给那家的男孩。可是,对外人就说是亲侄女。
她手上有一块皮肤很特别,我问:“这是咋了?”她说:“冻疮留的疤,冬天采猪菜时冻的。”我以为大兴安岭是离太阳最远、最冷的地方,没想她在南方的老家会把手冻了。她说,采菜时露水会把手弄湿,冬天的风一吹,手上就裂出好多口子,时间久了,就变成冻疮了。我听着听着,眼睛就红了,她看看我,不言语了。
山坡一处空地上,有一株“钢笔水”花正静静地开着,我伸手要采,她拦住我说:“别采了,长得好好的。”
“采回去放在水里,能开好几天呢。”
她还是舍不得:“几天就干巴了,白瞎了。”
我说:“可香了,你闻闻。”她蹲下去使劲地闻了闻,黄色的花粉粘在了她的鼻子上。她冲我开心地笑了笑,阳光照着她汗渍渍的小脸,和她满脸的幸福。
夏天像一道闪电,留下一道刺眼的光,就消失了。
冬天的大兴安岭冷得像一座冰山,我穿得严严实实,找她上学,她在不生火的偏屋里喂鸡,用手搓着结板了的玉米面,小手冻得通红。
喂完鸡,她到正屋拿书包,并说:“叔,我去上学了。”
“不吃饭了?”
“不吃了,不赶趟了。”
刚出门,她的小脸上就沾满了泪水,她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说:“别跟别人说。”
后来,林场的人都在说她和养母的关系不好,母亲怕我牵扯其中,不让我去找她玩了。但是,我们还是一起上下学,只是避开大人的眼。
那天的雪非常大,天气也异常的冷。只等了一会,脚冻得像猫抓的一样,没看她出来,我去找她,推开她家的大门,院子里厚厚的雪还未清扫,只有从正屋到偏屋的一行小脚印。听到开门声,她从偏屋里走出来,手上粘着玉米面,“我要走了,回原来的家。以后,我们不能见了。”我们站在静悄悄的院子里,相对无言,雪依然下着。
第二天我偷偷地给她送去我最喜欢的两只蜡笔。只说了句:“给我写信。”我俩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。
她走了,留给这个林场的,是又一次议论和猜想的风暴。大人们说她受不了养母的虐待,偷偷给家里写了信,她亲爸来接的,还撕毁了协议。有人说她的养母嫌她不会干活,给送回去了。
当小敏的事情渐渐被人们淡忘时,春天来了。
一个无所事事的黄昏,我收到她的来信,她说,她很好,回原来的学校上学了。她很想我,希望有一天能来林场看我,我们一起去采“钢笔水”花。
在信纸右下角的空白位置,用我送给她的那两支蜡笔,画了两朵“钢笔水”花,蓝色的叶子,紫色的花瓣,我的眼前模糊了,仿佛看到粘了一鼻子花粉、笑眯眯的小敏。我给她回信,说了好多想说的话,还告诉她山上的“钢笔水”花马上就要开了。可是,却再也没有收到她的回信。
岁月在一个个夏日里走过,时间消磨着我的期待,时间也消磨掉了蜡笔的颜色,最后,在发黄的信纸上,只剩下花的轮廓,和我们未能完成的心愿。